并非任何一个大事业开始的时候都有一个伟大的计划,中国有句俗语,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年,谭志聪辞去公务员职务,南下加入打工者队伍,包括他自己,谁都没有想到他能干成今天这样一番事业,他的印刷公司规模和业务体量正在追赶国内头部印刷企业。

走进谭志聪校友位于东莞寮步镇鼎浩工业园区的祥琪纸品有限公司,让人真正见识到了一个“一体化印刷包装服务商”的气魄与胆识。占地近400平方米、集生产、仓储、业务、办公于一体的六层公司大楼灯火通明,不多的员工各安其位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生产车间机器轰鸣,各种现代化印刷设备正开足马力运转,却只有极少的几名工人看管,其中单机投资上千万的德国原产海德堡一体印刷机受到精心呵护。

谭志聪谦虚地说道:我也是从一个小厂和淘汰的二手印刷设备创业起家的,老厂离这儿不远,现在还在正常生产,有感情啊,舍不得停掉。

来之前已通过其他校友之口零碎了解了谭志聪校友一些情况,现场参观考察之后更生好奇,我坚持让志聪校友给我们讲一讲他的人生与创业经历。但由于时间很晚很紧,加之志聪校友的谦虚,也许还有第一次见面的疏离感,几次提请都被志聪转移话题。

事实上,谁的人生都不会是一帆风顺,谁的创业都是艰难曲折,谁也不愿意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袒露这一切啊。经过十多天的微信聊天和沟通,彼此终于达成信任。所以,对谭志聪校友的真正采访是在1个小时的电话语音里进行的。

志聪校友开篇竟然是感慨,他说:“真的很感谢这次母校老师来访,其实你们走了之后我一直在回忆,平时总是东忙西忙,此刻让我第一次有了做个人生和事业总结的想法。”

看来他是真认可了这个事情,我不是瞎耽误他功夫。

谭志聪首先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我这一生的成败都在个人性格上,我的性格耽误过我,但也成全了我。”

我静静地听志聪讲述,也没有我插话的空档。

谭志聪出生于湘南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他的读书和考学经历可谓一波三折。

谭志聪其实天资聪颖,虽然从识字开始到上高中对武侠小说一直很着谜,但成绩却很好,每次考试基本都在班级前几名,从没跌出过前十,而他最擅长的却又是理科数理化。

对武侠小说的热爱和痴迷无形当中,自己的性格也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武林人物行侠好义、仗义疏财、乐于助人,不平则鸣的精神形象在一个少年心底先入为主地播下了种子,铸就了谭志聪一幅影响其一生的侠肝义胆。

小学升初中,本来成绩挺好的谭志聪被市一中初中部拒之门外,据说是因为有“指标规定”,自己家里没背景,不得已去了第四中学。初中毕业时,谭志聪本来想着上个中专尽快跳出农门,他有这个成绩条件,可是又因为“指标”却连报考的机会都没得到。两次挫败感被他自己深深刻在心里。最后谭志聪凭优异成绩顺利进入市一中高中部,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争取考个本科”。

他的自觉和勤奋也被老师看在眼里,高一时担任团支书,本以为一切可以顺理成章,然而这一次,他行侠仗义的性格又让自己摔了一跤。因为看不惯班主任对其他成绩差一点的同学的歧视和刁难,他几次三番对其顶撞,弄得师生关系十分紧张,高二时不得不离开自己喜欢又擅长的理科班而转入文科学习。

好在谭志聪并没有在挫折中消沉下去,想到自己的家庭条件,尽管不擅长文科,因为有大量武侠小说打下的阅读基础,经过高二一年的猛追,进入高三后的谭志聪也没觉太难,迅速赶了上来。

高考结束,心气很高的谭志聪填报了一个本科一个专科两个志愿,却不成想意外失误,成绩仅达专科线。可是,自己填报的专科学校并没有录取他,湖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给他寄来了录取通知书,虽已17岁却从没出过远门的谭志聪一个人就跑到长沙参加公安高专的面试体检。期间,也不知从哪里听到“公安高专招录的是收费生”,他的侠士决绝胆气又上来了,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了。而当年被同时通知前往面试体检的同班同学比他成绩还少几分,读上了公安高专的公费生,如今已是公安战线的骨干。

说到这里,谭志聪停顿了一下,电话里传来“呵……呵……”笑声:“我的性格又一次给自己造成困境,如果不是自己过于草率武断,也许今天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谁真能先知先觉预知人生未来呢。

谭志聪成为了当年全县唯一一个上了线而落榜的考生,多所高中学校向他发来了复读邀约。

此时,正在复苏的社会正急需大量人才,每一个成绩优异者都会受到关注,在看似不公平不公正和被选择的背后,是教育资源的极度匮乏和国家建设求才若渴的矛盾与尴尬。

仅仅复读了一个多月,谭志聪意外收到一所中专——湖南机电学校(现湖南机电职业技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正当此时,谭志聪父亲因病住院,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家庭经济情况更加雪上加霜,谭志聪选择了向自己的理想妥协,来到湖南机电学校报到了,而他的95级营销班机电新同学已经上课快两个月。

两年的中专学习一晃而过,1997年,谭志聪被分配到家乡,成为一名“端铁饭碗”的乡镇干部,每月可以领到400元工资——普通工人才200多元。

年轻的乡镇干部谭志聪充满激情,每天翻身越岭走村入户,为改变家乡面貌准备大干一场。有知识有热情又有工作积极性,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已经注视了他很久,年轻帅气的谭志聪很快恋爱了。

说到这些,从电话里也能听出谭志聪压抑的兴奋。然而,谈了女朋友的谭志聪很快便感觉工资不够花了,还有乡镇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对于仗义耿直的谭志聪并不友好,常常感到很憋屈。2000年,中国改革开放全面落地开花,一个“乡镇干部分流”的新政策给了谭志聪自我选择的机会,他决定保留编制,下海打工去。这一去,少了一个可能会有所作为的基层干部,却多了一位驰骋商海的企业家。

不过,跟无数企业家一样,成功之路总有坎坷,有的人绊倒了没爬起来,有的人把摔过的每一跤都当作财富。谭志聪属于后者。

刚出来,谭志聪被中专一同班同学鼓噪哄骗到了广西北海,误入传销组织。他不无痛惜地透露,他在那里见到了几十个他的同学。不过,做过农民相关帮教工作的他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坚决拒绝了诱导和挽留,毅然决然离开北海来到东莞。可惜没有同学跟他走。

自己找工作的过程有多难他不想多说,被查暂住证也曾东躲西藏,也有进厂干过一段时间没领到工钱的遭遇,只不过谭志聪的基层干部经历让他多了一份理性和经验,有些工作虽然干得不是特别得心应手,但他始终坚信一点,“别人能做,我一定也能做;别人能干好,我也一定能干好。”最后,他选定从事印刷行业。

在一个人员流动性很快、跳槽如串门的时代,从2001年到2007年,谭志聪在一个私营印刷企业一干就是7年,足见其对工作的专心和对企业的衷心。这一次,谭志聪的豪放性格和乡镇干部工作经验又一次对他的选择做出了指引,从进厂开始就一直当业务员,而且充分赢得了私企老板的信任。

跑了7年业务,发出去的货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每一笔货款都能及时回笼,自己手里的客户资源年年增加。在业务很红火的时候,很多业务员把订单卖到外面印刷厂赚外快,但谭志聪始终对企业忠心耿耿。

随着个人业务量的稳步增长,收入也越来越可观,甚至有了“就这样干一辈子”的想法,自己对自己也很满足很满意。

说起这些,谭志聪很得意。不过他又补充道:刚进厂可不是这样的,4个月没有一单业务,到第二年2月才接到第一个订单,以致当年春节也没钱回家,一个人在工厂集体宿舍守岁。听到此情此景,不免让人唏嘘。

对于创业者在创业前的历练,各有所见。技术控认为,技术是创业的核心竞争力,掌握技术最重要;从事管理出身的创业者则认为,企业的组织管理最重要。然而,谭志聪创业之前自始至终只干了一个业务员的岗位,顶多就是从这个私营印刷厂辞工之后到一个港资印刷厂有过一年管理岗位经验。

2011年,谭志聪在一帮之前的同事、朋友和客户的鼓励和支持下,正式走上了创业之路——大家凑钱合股买来二手设备,开了一家印刷厂,第一次尝到了原来不敢想的当老板的滋味,而且,事业出奇地顺利。这其中有没有他以往工作和生活中仗义疏财、广结善缘的因素呢,我们不得而知。

太顺利的事情一般都不想多谈,说多了担心人家认为是吹牛,智慧的人往往都是这样。他说:当初的想法很简单,辞职离厂之后,就想尽快找个事做,先生存下来,自己30多了,再进厂打工显然已不现实,干不过年轻人了,大家一鼓动,莫名其妙就“鸭子上架”了。他说,自己干的最长最熟悉的工作就是印刷,恰好印刷行业又有很多资源,所以继续干印刷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勇敢的人总是敢于逆势而上,有远见的人很会择机抄底,这两个优势谭志聪恰好都具备,他的侠胆性格这次成就了他。眼见着各行各业受疫情冲击处境艰难,加上之前的贸易战打击,企业经营遭遇很大困难。2020年,谭志聪看准时机,独资创立了自己的印刷企业,这是一家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印刷公司——东莞祥琪纸品有限公司,正是我们开头参观的这家现代化印刷企业。

正在我们通话期间,我听见电话那头有人走进谭志聪办公室请示工作,政府为了给中小企业纾困解难,出台了一个第四季度税费缓缴政策,请示谭老板要不要申报。我听见谭志聪很干脆地回道:“不要申报,按时缴税。”

我是很难恭维人的,但这个事情的的确确看出了谭志聪校友身上企业家自觉的社会责任感。

如今企业偏好“脱实向虚”,创业者一般喜欢轻资产形式,谭志聪却选择了重资产的创业方向。他的解释是:创业者如果有冒险精神,可以选择新兴行业和领域;如果不敢冒险,就选择传统行业;干实业虽然难以暴富,但国家也好人类也好终将离不开实实在在的产业和生产。干制造业目前虽然有些困难,但只要政局稳定社会安定,相信一定能走出困境。

谭志聪最后补充道:我从来不给自己设定远大目标,走一步看一步,我这人也看不到第三步第四步,我只想把当下的每一步走得踏踏实实,把小事做好,把复杂的事做专业。我知道这是谦虚,很多校友都有这样的品质。

谭志聪说自己的性格现在改了很多,我看是没有改变,只是沉淀了很多,浮出来的都是最优质的精华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