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二次去到吴恩才位于东莞松山湖的工厂。吴恩才校友目前的工厂和公司办公挤在一起,显得有些逼厌,新工厂也在不远处,总面积600多平米,是现在工厂的4倍还多,正在进行新产线设备的安装调试,马上就可以搬过去。

走进吴恩才的公司,会误以为是学校的实习工厂,因为抬头就能碰见校友。目前,他的公司里包括他自己在内有6名校友,他是公司董事长,负责生产的是他的同班同学、读书时跟他这个班长搭档的团支书刘咏淮,20年来他俩还做搭档,实在难得;另外4个校友都是他们的后辈学妹。而外面跟他产品配套的还有好几个创业办厂的校友,大家有着十分融洽的合作。

校友宾友义给他作电源线和数据线配套,曾这样评价吴恩才:吴总非常厚道,货款回款的市场惯例是三个月,而吴总觉得我们创业不容易,往往一个月不到就催着我们领货款。

恩才待校友不薄,校友视恩才可信,构建起了令人称羡的新型校友关系。

人生成功路径有千条万条,最基本的、也是简单易学的有一条,就是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吴恩才正是凭借这一点,实现了从一个勤奋好学的中专生,经过打工者的过度,顺利变身为一个让人信任的企业老板。

读中专,好奇心让自己先人一步学会CAD绘图

1994年,16岁的吴恩才以中考班级头名的成绩从邻近的汉寿县考入驻地津市市的湖南机电学校(现湖南机电职业技术学院前身),入读轻机9401班。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电脑才刚刚进入中国人的视线,九十年代还根本谈不上普及,互联网接入中国就更晚了。1990年代的中专学校还没几台电脑,更说不上有机房,仅有的几台电脑也是老师个人购置的。因此,老师在课堂上给学生讲CAD制图就只能纸上谈兵黑板画图了。吴恩才第一次听说了“电脑画图”,感觉很新奇,专门跑去老师家里观摩了几次,心里痒得不行,也想学电脑学CAD,怎么办?那时一台配置很低的286也要4、5000块钱。那时,一年学费只要700元,生活费才几十块钱一月,一个学生哪有钱买电脑。吴恩才想了个办法,邀上团支书刘咏淮,两人向家里“骗”了一点,找同学借了一点,总算凑了3000块钱买了一台二手电脑。

电脑买回来了,第二个难题又来了。一则电脑放在寝室不安全,主要担心大家“乱动”;二则寝室每晚10点半钟统一熄灯断电,没法学。想学总会有办法,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从此,几乎所有的课后、周末、甚至很多个夜晚,他们就在电脑前挨过。没有教材,自己到书店找,找老师借;没有人指导,自己对照书本一步一步试,花了两年时间,硬是将CAD制图啃下来了。

习惯了平坦宽阔马路的人根本不能理解前面的人在荒漠戈壁探路的艰辛。

当我问及“你们当时知道学CAD的意义吗”?

吴恩才快人快语:“也不知道学了有没有用,将来会不会用得上,但是制图是机械专业的重要必修课,有了新的绘图工具就想着要弄懂它,学会它,当时想法真的很简单。”都是那个时候过来的人,这我相信。

恩才接着说:“后来出来打工时真还发挥了作用,广东这边的老板一听说我会CAD,考试也免了,直接给台电脑让我上。”当然我知道这是吴恩才毕业工作数年后辞职下海打工时候的事了。

毕业参加工作,才兴奋没几天就被现实掀翻在地

吴恩才四年中专后1998年从湖南机电学院毕业,的的确确,“跳农门、包分配、国家干部、端铁饭碗”,他都享受到了。

吴恩才被分配到家乡汉寿县的外贸局。“外贸局”说起来好听,计划经济时代,垄断机制下做的外贸生意不多,但权力还挺大;90年代末期,改革开放全面落地,进出口贸易权下放到企业,外贸部门名存实亡。因此,吴恩才98年工作分配所去的外贸局早已是日薄西山,有名无实的一个部门,没过几年全国外贸管理机构解散,人员分流。

汉寿县外贸局下面直接管着三个企业,正赶上国有企业改制重组,吴恩才在外贸局的工作就是帮这三个企业做解散清算。而身为贫困县的汉寿县当时百分之九十五的干部发不出工资,吴恩才等于在外贸局半干了2年,没有领到一分钱工资,连基本生活都无法维持,就在2000年夏天,吴恩才托同事向领导传递了一个口头离职申请,揣着东拼西凑来的800元钱,带上几套换洗衣服,只身一人前往广东寻找人生出路。

他说:当时心里也没有想好自己会做什么事,能不能找到工作,走一步看一步,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其实当时很多人都是这样被逼出来的,吴恩才的经历绝非个案。

打工,学以致用,不断积累和成长

吴恩才到广东2个月后终于找到第一份工作,是东莞的一家港资企业,月薪800元——是汉寿县基层干部工资的4倍,公司主要业务做绘图,吴恩才读中专时自学的CAD绘图派上了用场,心中欣喜。不过两年没有摸过电脑了,电脑系统的更新迭代很快,开始不免有些紧张,毕竟基础还在,很快便适应了工作,这一干就是3年。而3年里,吴恩才主要以学习为主,白天上班工作,晚上下了班就自学,中专时的学习劲头又找回来了。

熟练掌握五金产品的CAD绘图技术之后,吴恩才想,是不是有必要去认识了解一下其他行业的技术应用情况呢。

搞技术的人就是这样,一旦着迷就全身心投入,哪怕眼前需要舍弃牺牲。于是,说动就动,他辞掉了五金厂的绘图员工作,进了一家塑胶电子厂。这也是一家港资企业,生产仪器仪表,吴恩才面试应聘产品设计岗位,顺利入职。一通百通,不长时间就很快掌握了电子电器产品设计与技术。

一切都在有意无意中慢慢进展,但吴恩才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第三次换工作去了东莞长安镇的一家小家电工厂,工厂主产的电动吸尘器虽然是个小电器产品,但可以接触到成套整机的设计、生产、安装、调试、检验各道工序。这个小家电厂当时有一个爆款产品,年销售量几十万套。供职于研发部门的吴恩才全面学习掌握了相关的产品技术和运营之后,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也可以做到,是不是也可以独立做事了,不过他自己还是不敢确定。

之后,吴恩才又跳槽到了一家贸易公司,应该说是被“挖”过去的。老板是台湾人,公司是一家美资企业。松下、索尼等电视机外壳都是这家贸易公司经营的。她的经营方式是:公司接到日本客户订单,然后寻找国内生产商进行生产,验收合格后报关出口,这是典型的外向型生产加工模式。而吴恩才在公司的任务是审验产品图纸、寻找合适的生产供应商(验厂),专门负责技术对接,工作非常清闲。

工作了一段时间,吴恩才发现,外方老板赚得盆满钵满,中国企业付出资源和环保代价,却获利甚微,而本公司中国员工几乎没有太多个人发展空间,实在太不合理。不过,这也许是中国和中国人民跟在人家后面学习所交的学费和应付的代价。

在这种情绪支配下,吴恩才想要争口气,自己创业做产品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却并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

创业,各种偶然造就了成功的必然

一次偶然机会,吴恩才跟一个精通五金产品的同学喝茶聊天,谈起一个项目,他对这个项目跟踪了两年,也投一些钱进去,就是不见成效,问题在于产品的电工电子部分缺少技术设计,需要一个懂电子产品设计研发的人。同学问吴恩才懂不懂,恰好吴恩才在小家电厂接触过家电产品设计和生产工艺的全流程环节,两人决定一起来开发这个项目——这是吴恩才第一次听说“开窗器”这个产品概念。

怀着极大好奇,既懂“机”又懂“电”的吴恩才一头扎进开窗器的设计研发中。但从未见过电动开窗器的吴恩才也不知道这个东西长什么样,项目大老板从国外展会买回来一个样品,吴恩才如获至宝,立即着手拆分,测参数,绘图纸,析结构,从当年12月到次年4月,春节也呆在实验室,历时近半年,实验室原型机终于出来了,很快又拿出了样机,当年就参加了广州琶洲会展中心竞标,产品由此成功进入市场。

从2006年开始,国内高铁站、机场、遍布各地的会展中心等大型场馆建设大规模上马,吴恩才隐约感觉到了前面有一个巨大的潜在市场,因为超高建筑物的消防排烟、通风换气必然用到电动和自动开窗器。但在当时,国内开窗器生产几乎为零,一般采用进口产品,价格昂贵,服务维护还不及时。可以说,吴恩才他们这个公司是国内率先研发生产此类产品的企业,但产能远远满足不了市场需求。

在全面掌握了开窗器技术和设计、生产之后,吴恩才萌生了自己创业的念头。不过,他只懂技术,对于市场和客源基本是外行,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干。于是,2008年,他邀了一个同学和两个亲戚,凑了一些钱,开起了自己的工厂。

似乎命运故意要考验人。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很多企业关门歇业,而只有15万元启动资金的4个年轻人不想退缩,既然工厂开起来了就不要让她关门。正好有一家玩具厂倒闭,腾空了一个办公场所,吴恩才把这个办公室租了下来,稍加改造,办公、设计、生产在一个房间里全解决了。到2009年底,新厂开窗器从开模、零部件生产、成品组装、技术测试,产品系统验证全部完成,获准生产销售。但此时的吴恩才他们4个人手里仅剩2万元,产品一件还没卖出去,也没有客户上门,急得团团转。

吴恩才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咱们上网,到网上寻找客户,居然就找到了。天安门海关博物馆的开窗器使用量虽然不多,但质量和可靠性要求很高,必须来企业生产现场看样验货。

说起自己工厂这第一单生意,吴恩才自己也笑了。技术上他有把握,产品外形外观上完全可以媲美国外同类产品,就是生产现场太简陋,一个长条桌当作“生产线”,他们4个人既是老板又是员工,现在人家要来现场参观,拿什么给人家看呢。

他说,他只好找楼上另一家玩具厂借来了十几个工人,马上组织临时“培训”;由于零部件也不够,借来的“工人”先在“生产线”上就位,等到考察参观的人来了再装模作样地“组装生产”。

好在也没被看出破绽,人家最看重的是产品,产品一点问题也没有,第一个项目就这样顺利达成了。还是这个客户,使用产品后没过多久,就给吴恩才介绍了天津会展中心项目,这个项目需要2000多套开窗器,吴恩才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了生产交货,这个是吴恩才真正赚到的人生第一桶金。

回想起创业初的艰难,吴恩才感慨不已,4个股东老板都是自己没日没夜地亲自干,同学跟着他吃苦遭罪毫无怨言。所以,他至今对校友心怀感恩,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目前吴恩才的工厂每年生产销售20～30万套各类开窗器,从手动到全自动智能开窗闭窗,年产值逼近一个亿。除承接大型工程项目外,又开始进军智能家居市场,其前景十分广阔。